九华帐

心中有丘壑,眉目作山河

【团孟】百鬼团

孟烦了没告诉过别人他有一双阴阳眼,能断是人是鬼。

人不一定不是鬼,鬼不一定会害人。

师部最缺捉鬼人,三更半夜来祭旗坡提鬼灯,抓的就是阴阳眼。

孟烦了每天抖得像筛子,默念我是草包我是草包。


死啦死啦自称和他是同行,这年头同行像批发的一样,真实性可忽略不计,他从没见过真正的同行。

鬼有大有小,他们要抓的是西岸最大的竹内老鬼。西岸鬼影森森绿光乍现,孟烦了睁开眼闭上眼全是萤火虫满天飞一样的一片光,鬼就在那,死人鬼活人鬼半死不活鬼,压根分不出谁是谁。孟烦了冷得上下牙齿打颤,人要是能分清鬼才叫一桩活受罪,师座的人只是个当天赋异禀的好差,定要把人抓出来为全人类效力。


是人是鬼其实并不重要,只要抓了老鬼,老鬼底下的都是小鬼,你说是就是。

“就这么简单?”

“就这么简单!”死啦死啦笑得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,把雏儿一样的孟烦了扔到床上,说你以后跟着我混,我给你打保票儿没人能发现你。


我信你那才叫有鬼!

孟烦了两条腿蹬人那叫一个鸡飞狗跳,死啦死啦抓着他的一条瘸腿就往大腿的伤口上按,疼的他一声凄厉的惨叫才喊了半声就被人捂住嘴,说不怕把人引来你就尽情的喊。

孟烦了疼的泪眼扑簌,贞洁烈妇,抵死不从。

死啦死啦大笑着撒开手,说小样儿你。


孟烦了就成了他的传令官副官参谋,随时待命三米之内一个耳刮子能扇到的地方。

他嘴里叼着草蹲在门沿边儿上,一只手圈成圈儿放在眼前抬头看太阳,然后目光下移,看到不远处他的龙团座正跟虞师座讨饭中。

虞师座正巧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,孟烦了吓得一个激灵转头就跑进屋里啪的关上门。


虞啸卿原本是一款无悲无喜的佛面鬼,只是鬼气不重,孟烦了怀疑死啦死啦就充当师座的还阳术士这一角色,凭借死缠烂打和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把人重新变成人——孟烦了可恨他,因而觉得他是在害人,不做人倒也好吗,孟烦了从来不肯承认他其实不是恨死啦死啦,他是恨自己,他是在愤世嫉俗又无能为力。

虞啸卿实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无形中被变成人了,人一旦变成人,再要变成鬼就要受百倍的炼心折磨,死啦死啦知道,孟烦了知道,虞啸卿此时还不知道。


“要想抓鬼,自己就要先变成鬼。”

死啦死啦神秘兮兮的和孟烦了说。

“真的啊?”孟烦了假装特别惊讶,“那依您之见,谁适合当这个鬼呢?”

死啦死啦更神秘了,腿划出去半个圈,鬼上身了一样转圈颠闲,跳了一套大神下来噌得窜到孟烦了面前,差点把他吓得一跟头。

“天机不可泄露!”

孟烦了突然收敛了嬉笑的一张脸盯着他。

“你知道是不是。”

“我知道什么?”

“你知道你知道什么。”

“哟,烦啦改行说绕口令了。”

死啦死啦跟掐猫一样掐他两边的脸,手劲儿使得忒大,疼的他龇牙咧嘴。


孟烦了这回有点相信死啦死啦确实是同行了,这比他是装神弄鬼的假同行还要可怕,孟烦了冷得全身发颤如坠冰窟。

他问他你的眼睛能看到什么,死啦死啦秘而不宣笑着摇摇一根手指。

孟烦了跳起来,又被死啦死啦按回去。

死啦死啦拿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唇,说嘘。

话不必多说,孟烦了就是这世上最懂他的人。


“我从第一眼见你就看出来了,你心比天高,你命比纸薄。”


孟烦了一张嘴就是一条会说话的毒蛇,直往人心尖儿上刺。岂料死啦死啦哈哈大笑,这人本来也没有一件事能做的循规蹈矩的,刚好配孟烦了这条什么都说的毒蛇,没有哪句话当真能毒死他。

死啦死啦直夸他骂的好,抓着他把他当簸箕一样抖。

疯了,疯了!此人彻底疯了!

孟烦了气得牙痒痒啐他,说下辈子千万别让我遇上你。

死啦死啦拍拍他的肩,真情实感的说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,你最好是别遇上我。

孟烦了拧过他的脖子让他往外看,说:“你看太阳底下喊口号的人像不像劈柴?”

像,以虞啸卿为首的手底下的人尤其像,劈柴没有想法,更没有自由,在太阳底下举拳大喊“燃烧!燃烧!燃烧!”

孟烦了冷啊,江西岸江东岸皆是鬼气森森萦绕不断,烧多少劈柴是烧呢。

竹内连山也不是生来就是鬼的,每个鬼都不是,任何人都不该是。

孟烦了哭着摇头,他无可奈何,他无能为力。

“你如果有太多的悲悯,就不该做乱世的兵。”

孟烦了说我恨你。

“我只想事情是他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,人不必做鬼,鬼亦没机会害人。”

孟烦了说我恨你。

“你压根就不恨我。”死啦死啦又作出一副嬉笑没心没肝的样子把人压倒在地上。

“你以后就跟我同命吧。”

孟烦了耳边炸开这句话,要不是被铁钳一样的手臂箍住,他几乎就要跳起来了,但这不妨碍他表达跳起来的情绪——可他自也舍不得咬衣服,他们在这捞到一件能穿的衣服可不容易,不是自己的咬坏了也是要心疼的。

于是只好抓他头发,这是战斗力相对于龙团座极低的小瘸子最好的办法,俩人立刻滚到土里拧成一团,死啦死啦手不松,勒的孟烦了喘不过气,勒得一把小骨头快断了疼的他眼泪往外冒,哭着喊要他这个死骗子收回刚刚那句话。

小太爷一怕疼二怕死,不跟你同命。

死啦死啦锁着他的脖子,孟烦了就半步也别想逃了,只能和他同命了。


龙文章此人是从天而降的。我们的团长横空出世,说我带你们回家。

仇恨的种子和希望的种子,总是后者生的更快,但是一个叫你向死而生,一个叫你向生而死,实际上都是叫你去死。

命运无力改变,希望又有什么用。


“你不该骗我们有不该有的希望。”


孟烦了此人清醒的讨人厌,每个人都会适度的装傻,他偏要扎破你,没人问过他能怎样要怎样,因为在这个地方无疑所有的肯定都是假的,所有的怀疑都能成立,他不能怎样,甚至是不能左右自己的生死,你逃不掉的也别想逃。

你不能想活。


孟烦了并不知道,起码当时并不知道死啦死啦究竟有多累,做别人的希望到底有多累。

想活不想死的劈柴尚有身后一捆林立,死啦死啦只有他自己。


战术已经定好,炮灰团开道先占鬼堡,援兵后来夹击西岸大鬼小鬼。

鬼堡已占,地府送来传票,小鬼送件,上写“攻击立止”。


孟烦了从阎王老爷那苦苦哀求,拉回了几条半死不活的残命从西岸飘回东岸。


死啦死啦这名起的相当不吉利,孟烦了起的。

他明明活着回来了,待又要去死。


孟烦了知道死啦死啦为何而死,这鬼总要有人做,他以死祭奠上天的英灵,抛头颅洒热血,做死人也不做死鬼,你死的光明磊落,往后端看你们人世间的人鬼怎么继续你死我活怎么继续苟活。


孟烦了其实早知道唐基老头子是个笑面鬼,鬼面具上暗红流动闪闪发亮,说明滋养鲜血之多,是集大成之鬼。

后来鬼面具到了虞啸卿脸上,一个可怜鬼,他未来总会想明白,曾有人让他短暂变成人,又一脚踏入地狱的熔岩。


从前孟烦了问过死啦死啦:

“你说世上有好鬼坏鬼之分吗?”

“自由心证,不可说。”死啦死啦笑嘻嘻的说。

只不过孟烦了没机会再盘问这个死骗子了,人是没法看到自己的身后的,也看不到自己是不是鬼,如果死啦死啦还活着,他本想让他看看自己是什么。

不过或许他其实压根不是自己同行,这个人嘴里一句实话也没有,连名字也是假的,除了他自己还有什么是真的呢?


每个人死之前都要把自己的名字念给别人听,哪怕被记住也只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寄托,哪怕记住的人也不一定能活下来,但总要说,好像说出名字就是落了根压进土里,脚踏实地的落下去。

死啦死啦就偏不,龙文章是他捡来的名字,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到底是谁,没有名字就没有魂根落不了地,死了也是没有身份的孤魂野鬼,在苍茫大地上飘荡,想祭奠也抓不到他一缕魂儿。

又或许这其实就是他的目的,他活着到处飘,死了也不会叫人轻易找到,又或许还会在天上嘲笑孟烦了想找我吧就不叫你找着。

孟烦了有时疑心他根本不是人,从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这么怀疑,觉得他是从森林里跳出来的山野精怪,所以没有来路没有姓名,是这广袤大地上的一缕魂,飘遍了四海八荒落在这里,不求生不求死亦不求记住。

但这也只是他的疑心,他还疑心他只是个招魂的江湖骗子,倘若他真能招到魂,南天门下埋的三千枯骨他一人如何招来如何渡,灵魂虽没有重量,也要把人活活压死的。

你骗得了所有人,可骗不了小太爷我。


孟烦了揉揉眼,他突然发现自己看不到鬼了。他爬上祭旗坡仰头看向南天门,南天门上的三千鬼火从他眼里消失了,他眼里不再鬼影森森他也不再冷了。

他沿着江岸跑,他不相信枉死的枯骨灵魂真能安宁,只是他看不见了。

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。”

孟烦了猛的回头,身后只有风吹过。


“我祝愿你下辈子生在太平盛世,不必悲悯无处安放,也不要再遇见我。”


人有其土,魂兮归!

你我都自由了。


(注:结尾其实加了一点团孟袁史前世今生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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